编者按
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。雪峰山会战(1945年4-6月)是中国军队对日军的最后一次大规模会战,其胜利标志着日军战略进攻的彻底终结。邵阳作为主战场,隐藏着多少惊心动魄的抗战故事?为此,本报以“藏在雪峰山的故事”为核心,通过抢救性采访、旧址寻访、史料挖掘,全景式还原雪峰山会战的烽火岁月,展现邵阳作为抗战主战场的英雄史诗,弘扬伟大抗战精神。今日起,本报特推出“藏在雪峰山的抗战故事”系列报道,敬请关注。
邵阳日报·云邵阳客户端记者 袁进田
夏日的洞口县黄桥镇安乐村,虫鸣阵阵,瓜果飘香,树木葱茏,远山如黛,热浪与稻浪一起翻滚。在抗战老兵周光元家里,宽敞的堂屋里,一把风扇悠然转动,扇叶切碎燥热,光影流动间,老人胸前悬挂的纪念章无声闪耀着岁月的光泽。他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纪念章,目光深邃:“看着这些奖章,我的思绪总是会回到那久远的抗战年代。”他声音缓慢沉实,一段抗战故事,便娓娓道来:
1945年4月底,我们连驻扎在龙潭西北边一座平山顶,山顶有四五丈宽。举目望去,龙潭不过两里开外,在群山环抱中躺着,形状并不规整。东南方向的山势则陡然拔高,险峻非常。日本人就盘踞在紧邻我们的一座尖顶高山上,距离近得连他们战马的嘶鸣都清晰可闻。我们班12人,1挺轻机枪,5杆步枪,任务便是保卫军事顾问团,寸步不离地跟随他们。
顾问团由3位顾问、3位翻译、3名挑夫和3名抬发报机并负责煮饭的士兵组成。其中年长的顾问约莫四五十岁,胡须浓密,神情总是如铁铸一般冷峻;另外两个年轻人则二十出头,脸上总挂着笑,肤色深得与我们迥然不同,讲着英文。我每每好奇地望过去,他们便嘻嘻哈哈随手抛些东西过来,常是美国牛肉罐头之类。我捡起便吃,那异国滋味,在艰苦的日子里,如一道温暖的陌生的光。
原来,他们是来指挥飞机投弹的。我们的飞机时常掠过天空,不大,有时扫射机枪,有时投掷燃烧弹。地面上有通信兵铺开红白布,扬起红绿旗,为空中提供标记。第一天,飞机空袭效果不佳,那位年长的顾问对着发报机用英语咆哮,怒意冲天,声音震得山风也瑟缩了几分。
当夜,我们便露宿于山上。天刚破晓,三架飞机再次轰鸣而来。它们先是盘旋侦察,顾问团用发报机与空中联络片刻后,攻击开始了。第一架俯冲扫射,机枪子弹如同灼热的梳子,狠狠梳理着山脊;第二架随即投下燃烧弹,火焰瞬间腾起,舔舐着草木与掩体;第三架紧跟着掷下炸弹,轰然巨响撼动大地。我借过顾问的望远镜望去,只见燃烧弹落下后,无数日本兵被烈焰逼出工事,整座山头顷刻陷入火海炼狱。
待到浓烟渐散,我们清理战场时,竟在狼藉的壕沟里捉到6个活着的俘虏。他们被稻草紧紧缚住,由民工押解下山。
在龙潭的战斗持续不足一月,真正枪炮相向的日子不过十余天。日军尸横遍野,我们55团也伤亡惨重。后来听团长罗文浪——那位醴陵汉子沉痛地讲,有一个营,血战之后仅余七人生还。我们驻扎的平山离激战最烈的青山界有些距离,那边密集的枪声,传到我们这里已是模糊不清的闷响。
讲述至此,周老的声音渐渐沉入寂静。堂屋里,风扇叶片切割着凝滞的空气,光影在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时明时灭。周老的目光,从胸前的金属光泽上抬起,越过门槛,投向远方。门外,是黄桥镇安乐村沉甸甸的盛夏:稻浪在灼热的风里翻滚,一派生机勃勃的宁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