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阳日报·云邵阳客户端记者 蒋玲慧
8月6日,洞口县城一处居民楼里,88岁的萧和润戴着老花镜,指尖轻抚泛黄书页——《雪峰山决战》。当“1945年4月”这个时间被提起,萧和润眼中瞬间蓄满泪水,激动地讲述起雪峰山会战期间洞口县硝烟弥漫、生灵涂炭的场景:
1945年4月,日军为夺取芷江机场,大举进犯雪峰山区。我家位于雪峰山下的洞口县高仓村,顿成险地。村民们纷纷向险峻、隐蔽、且有自卫队保护的长垅庵转移。
我的父亲萧芹南,曾参加过北伐战争、当时因为干农活摔伤,腿伤未愈,无奈只能将年仅8岁的我托付给亲戚带往长垅庵。在全家人的哭声和雨声中,我撑着家中仅有的油纸伞,拜别全家人,消失在雨幕之中。
逃亡路上,时常有从洞口塘、高仓村方向传来炸雷般的枪炮声。同行的姐夫不断安慰,可我吓得一直哭到天亮。直到枪炮声暂歇,我们才继续跋涉,最终抵达长垅庵与部分村民会合。
原来,战斗起于竹市镇山林,高仓村作为日军进攻洞口塘的必经之地,仍是险境。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带着我妈妈和姐姐、牵着仅存的两头老黄牛,拄拐向长垅庵艰难转移。次日午后,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。
在此相对平安地度过十天后,父亲脚伤的脓包破出,得以痊愈。听闻日军正与中国军队在芷江外围决战,洞口似已转危为安。在一个春日暖阳下,村民们收拾行装,踏上了返乡之路。
归家的喜悦瞬间被眼前的惨状击碎。屋内屋外散落着带血的纱布,路边是遭蝇虫啃食的腐臭牲畜残骸。家中被洗劫一空:门隔板烧毁,粮仓的稻谷被日军喂马,散落一地,深埋地窖的餐具也被掘出砸碎,满目疮痍。
屋内污秽不堪,我们一家不敢入内,将牛拴在屋后树下,暂坐门前大枣树下歇息。父亲拿起盛满秧苗的撮箕,跳到枣树下方的秧田准备劳作。一撮箕秧苗未撒完,异样的吆喝声突然响起。我惊恐抬头,只见四个日本兵已立于田埂,乌黑的枪口齐齐对准父亲。
趁鬼子没发现我们,妈妈和姐姐立刻跑向屋后深山。我把牛牵去系好,躲在能看见鬼子的荆棘丛里。日本兵迅速将父亲捆在枣树干上,留下一人看守,其余三人进屋搜寻。一无所获后,他们将父亲押上了通往洞口塘的小路。
他们押着我父亲,离我藏身处仅几米远。我看见我父亲在落泪……他心头肯定像插了几把刀。父亲生死未卜,我与其他家人被迫再次踏上逃亡之路,奔向更远的圣主山庵堂。
在圣主山庵堂的日子,我们日夜忧惧,山下枪炮声不绝于耳。某夜,洞口塘方向雪峰山脚一线,突然爆发出密集交火的火光,无数枪弹划破夜空,碰撞出耀眼的火花。有一位村民说:“是中国军队在追击日本兵!他们败退了!”。
枪炮声由密转疏,渐渐远去。当晨曦微露,枪声最终零星沉寂,一轮红日跃出云层。庵堂里的乡亲们奔走相告:“日本鬼子的末日到了!我们的劫难到头了!”胜利的欢呼声顿时响成一片。
就在众人欢庆之际,一个狼狈的身影踉跄奔来——竟是我的父亲。我们一家人紧紧相拥,恍如隔世。原来,日军将他抓作挑夫,押至洞口塘公路边一个临时医疗站。深夜,中国军队猛烈反攻,战场大乱。他趁乱逃脱,并为中国军队带路追击日军。待局势稍稳,父亲忧心家人,不顾艰险,翻山越岭一路打听,终于寻至圣主山,与我们重聚。
我的父亲虎口脱险了,但在那场战争中,洞口县发生了无数的生离死别。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,转眼只剩一片废墟。
讲述至此,年过八旬的萧和润手指颤抖、声音嘶哑,战争的残酷烙印,深深刻在这位八旬老人的记忆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