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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世煇及其寓言创作

来源: 作者: 2021-10-10 13:24

稍微有点文化的人,都知道《林海雪原》和《芙蓉镇》《将军吟》等著名小说,知道它们的作者曲波、古华、莫应丰。却很少有人知道发现他们的伯乐龙世煇。

龙世煇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著名编辑,1925年,出生于湖南邵阳武冈,在家乡读完中学后,考入北京辅仁大学中文系。1952年分配到中央文学研究所,次年进入人民文学出版社。那时,新中国刚成立,文学爱好者热情高涨,出版社每年收到的稿件堆积如山,难以及时审阅每一部来稿。一天,龙世煇随意领来一大摞原稿,打算在编辑手头书稿之余,尽早处理这些积压稿。当他打开一看,发现稿名《林海雪原荡匪记》,稿纸大小不一,每一叠用不同的碎布条拴着,字歪歪扭扭,很不好认。他耐心地校阅着,慢慢沉浸在小说的精彩故事中。读罢全稿,他马上向社领导楼适夷汇报,并联系上作者曲波。在龙世煇指导下,曲波历时数月作了一次修改后,感到力不从心,请“龙老师全权帮我处理这部书稿”。龙世煇欣然接受曲波的委托,经过三个多月的修改,《林海雪原》终于定稿,并率先在《人民文学》选载,引起广泛关注。

为人作嫁,龙世煇既是裁缝,更是时装设计师。他对《林海雪原》不仅逐段逐句地修改,有时甚至大段大段地重新构思写作。书出版后,曲波执意要分一半稿费给龙世煇,他婉言谢绝了。《林海雪原》再版时,龙世煇又对书稿作了120多处修改。鲁迅文学院副院长李一信感慨地说:“没有龙世煇这样第一流的编辑,也就不会有《林海雪原》。”

1980年5月,龙世煇看到被另一编辑否定的古华处女作《遥远的山镇》初稿,充分肯定了作品的价值,把古华留在身边改稿。经过龙世煇的指点,古华将初稿中的黎满庚,与其他几个人物的个性集合在一起,进行再塑造,形成新的典型人物王秋赦,同时,对故事情节作了重大修改,增加了四分之一的篇幅,并将书名改为《芙蓉镇》。

与《林海雪原》《芙蓉镇》同样幸运的,还有欧阳山的《三家巷》和《苦斗》、莫应丰的《将军吟》以及陈国凯的《代价》等多部的文学名著,都是龙世煇一手编辑的。他一生组织、编辑或提出审编意见的稿件200多部(集),所编辑的当代小说,其质量和影响是最高最大的,他也因此被誉为当代“四大名编之首”。

龙世煇品德高尚,对曲波请求帮助改稿“欣然接受”,对他提出分享稿费却“婉言谢绝”。因为他编书的名气太大,不少人把杨沫的《青春之歌》也归到他的名下。他听说后,多次向外界澄清,声明负责《青春之歌》编辑加工的是任大心等同志。

然而,位居“四大名编之首”,编辑众多优秀文学作品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龙世煇,其自身结集的文学作品,仅仅是一本直到他去世前一年才公开出版、不足5万字的寓言集。龙世煇曾自称业余写过几十篇评论,一二十篇小说散文,只有“这个寓言集是几十年来唯一能成集出版的第一个集子。”同一句话里,既有“唯一”又有“第一”,对于一位文字功底深厚的“名编”来说,显然是不应该出现的“笔误”。而这一“误”成谶,一年后,66岁的龙世煇病逝,这“第一个集子”,也就真的成了他文学创作中“唯一”的集子了。

龙世煇是一位谦虚的名编,他说他唯一的文学成果“小得可怜,薄得可笑”。真的是这样吗?让我们来看看《龙世煇寓言集》责任编辑汪晓军的《编辑后记》——

“接手这部书稿,我说不清究竟是感到荣幸,还是感到悲凉……能做《龙世煇寓言集》的责任编辑,自然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。

“也还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那滋味,就是悲凉。论才华,论修养,龙世煇这样的编辑,似应不输别人。何以人到晚年,才整理出这么薄薄一本小书?……埋头审读书稿之后,我又感到由衷的欣慰了。

“这本书,薄则薄矣,却不肤浅。且不说那谨严的文字,精巧的构思,透着深厚的功力,也不说它集合起白鹤、喜鹊、白天鹅,与小草、春笋、大森林融合在一处,构成一幅幅生动优美的画面,极富美感。单说其中深邃的寓意,无一处不是意味深长,充满人生况味,极富哲理,仔细品味一番,会教人生出无数的感慨、生发许多思想……”

“后记”表达了汪晓军既荣幸又悲凉的复杂心情,荣幸的是他有幸为“一代名编”编书,悲凉的是一个编辑了200余部文学作品的“名编”,自己竟然只留下这么一点点作品。然而,他最终感到由衷的欣慰,是因为这本薄薄的小集子“充满人生况味,极富哲理”。龙世煇寓言创作价值之珍贵,从“后记”可见一斑,更见之于人民文学出版社老社长楼适夷对《龙世煇寓言集》的评价中:“精致的册子,奇巧的智慧,风趣而幽默,寓义亦寓情,是文也是诗。”。

通读《龙世煇寓言集》之后,感觉他的寓言至少有以下几个特色:

一是内容丰富,题材广阔。《龙世煇寓言集》虽然总共才收录了42篇寓言,却是他从1962年至1989年,陆续在各种报刊发表的佳作,时间跨越28年,平均每年只有一篇半寓言。正因为作者阅历丰富,写作的时间跨度大,其开拓题材空间也就更为广阔。他的这42篇寓言的内容涉及到政治、军事、农业、教育、环保和文学创作等各个领域;寓言的主题包含谦虚谨慎、团结包容、调查研究、勇于实践、乐于吃苦和反对个人崇拜等各个方面;寓言故事的典型形象既有动植物,如喜鹊、海燕、春笋、昙花,有自然景象,如彗星、陨石、河流、小丘,也有现实生活中的皇帝、宰相、作家、学者,有神话故事中的女娲、雷公、牛魔王、铁扇公主……

二是思想深刻,寓意深邃。龙世煇的寓言作品,具有丰富的内涵和思想,其寓意既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,又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。比如《大白熊和蜜蜂》,写一只大白熊偷吃蜂蜜,遭到蜜蜂猛蜇。大白熊却指责蜜蜂“我不过尝尝你们的蜜甜不甜,别不识抬举!”“你们采了蜜,不就是给人吃的嘛,谁吃不一样!”当大白熊面对勇于斗争的蜜蜂,其侵略行径无法继续下去时,便提议谈判,要求对方不使用武力、友爱合作。寓言不难引起读者共鸣,大白熊正是任何历史时期都存在的侵略者的化身。

三是故事新颖,风趣幽默。耳目一新、构思精巧的故事才有助于提高人们阅读的兴致,形象生动、妙趣横生的故事才能吸引人、打动人。龙世煇的寓言作品,立意新颖,构思奇巧,不落俗套,正如楼适夷所评价的“风趣而幽默,寓义亦寓情”。他所精心构思的故事别开生面,看不到炒现饭或是换着花样重复他人故事的痕迹。如《四个好朋友》中写到牛、孔、贾、关四个朋友在一起高谈阔论,牛在吹牛:“恨天无把,恨地无环,要不,我把天拉下来,把地举上去”;孔在说空话:“不错!不错!很好!很好!”贾在假话:“一点不假,昨天我亲眼看见老牛就是这么干的!”关则一味的卖关子、讲套话:“要做这事嘛,第一要有力气,第二要有气力,第三要有力和气……”总之,牛、孔、贾、关说的全是不着边际的废话。寓言中对四个朋友姓氏的设计也别有匠心。再如《猩猩和他的两只脚》,根据“左”和“右”在英文中特定的意义构思故事,完美正确的右脚嫌弃有缺陷的左脚,并与之发生争吵,被迫锯掉左脚,左脚不存在了,完美的右脚最终也被废弃,寓意团结包容,互相帮衬。

四是文字简练,生动传神。作为“名编”,龙世煇语言功力深厚,遣词造句驾轻就熟。他的寓言作品的语言简洁、谨严、精当,故事精悍,有利于读者便捷理解寓言的寓意。寓言标题《麻雀与麻雀》,而不叫《两只麻雀》,与鲁迅的“门前有两棵树,一棵是枣树,另一棵也是枣树”异曲同工。灵活地运用语言,巧妙地点化词语,是龙世煇寓言作品随处可见的特色。如《青蛙、狐狸和老牛》中青蛙嘲笑老牛与小羊一起劳动的那段话:“我早就说嘛,老牛和小羊关系一直不正常,一公一母,一老一少,卿卿我我,好亲热啊!它们在一起能干什么好事?表面上好像是‘兄妹开荒’,背地里你知道在干吗?……”这一段话把搬弄是非的青蛙描绘得栩栩如生,“兄妹开荒”本是著名秧歌剧的剧名,用在这里,既契合老牛和小羊一起劳动的场景,也让人自然想起兄妹扭秧歌的形态。《蜘蛛和小燕》中,稳坐钓鱼台,安逸自在的蜘蛛嘲讽辛劳奔波的小燕:“难怪人们说:劳燕纷飞!姓劳的,有种,有你的……”在这里,龙世煇把成语“劳燕分飞”点化为“劳燕纷飞”,以状写小燕奔波劳碌,飞来飞去的形象,称辛勤劳动的小燕为“称劳的”也陡增妙趣。

还要指出的是,一辈子与文字、文学打交道的龙世煇,其42篇寓言中,与语言文字、文学创作相关的篇什,就有《白鹤的作品》《认真的学者》《最长与最短》《森林会唱歌》《四个好朋友》《猩狸的两只脚》《方和圆》《猴子的演说》《狗和苟》等十来篇,这也是区别于其他寓言作家的地方。

总之,一本才42篇寓言的《龙世煇寓言集》,“薄则薄矣,但一点也不肤浅。”正如其寓言《最长与最短》所揭示的,文学作品的寿命长短焉能由篇幅的长短来决定。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,他的那些寓言堪称篇篇精品、字字珠玑。其中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获全国优秀寓言创作奖的《女娲和苍蝇》,以及选入《中国新文艺大系·儿童文学集》中《老猩猩和她的两个儿子》等作品。

(作者系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会员、湖南省寓言童话文学研究会理事、湖南省作协会员 陈扬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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