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王龙琪
摘要：《故乡的云朵》是一部记录湘西南故乡人或事的散文作品集，以真实平和的笔调，讲述了斯地斯时一大批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物的喜怒哀乐。他们正直、善良、 侠义、真诚、敢担当、肯作为、有生存智慧，也有人世间的苦闷 ……《故乡的云朵》 通过从伦理角度审视和剖析人生的悲欢离合，构建了贴近生活本真又有艺术张力的文字世界。
关键词：社会底层；小人物；正直善良；悲欢离合
谷雨之日，我收到《大公报》原高级记者徐德福先生刚刚出版的散文集《故乡的 云朵》，当我打开这本散发着淡淡书香味的散文集，那些书写故乡的入骨浸心文字十分惹眼，激起了我浓厚的阅读兴趣。
（一）
我与德福先生同是湘中稍偏西南的隆回县桃洪镇人，早年同在镇中学读书，而立之年又同为戏称“电大黄埔一期”的湖南广播电视大学邵阳分校中文专业学习。尔 后，他在邵阳市委政策研究室《邵阳工作》编辑部、《新闻图片报》《湖南日报 ·商 报》邵阳记者站任编辑记者，我在《邵阳日报》任编辑记者。我俩同为“老记”，合作写了多篇“拿得出手”的新闻获奖作品。如人物专访《娓娓道来恋乡情》，现场目击新闻《台商招工见闻》，体验式报道《邵阳班车进羊城》 ……《邵阳班车进羊城》 是报道地处湘西南当时尚属闭塞落后的邵阳地区，第一辆客班车驶入华南开放前沿的新闻记录，此稿曾被《中国交通报》《羊城晚报》《广州日报》《湖南日报》、湖南 人民广播电台等多家媒体相继转载。
新闻这个职业始终让德福先生着迷、让他停不下脚步。后来他去了《深圳特区报》《香港商报》《香港大公报》当记者，我则在邵阳电视台、邵阳市广播电视局从事新闻、文艺宣传管理工作。尽管我俩身处异地，但乡情、学情、友情和对新闻事业 的痴情，却让我们结下了几十年的交情 。
我们用改变守住不变。正如人们所言， “能征服人心的不是小聪明而是厚道，能感动人心的不是语言而是行动，能始终如一的不是伪装而是真诚。”
我感到今生与德福先生遇见，何其幸运。只是笔力不胜的我没有他那般文思泉涌，写不出他笔下行云流水般的美文。
（二）
《故乡的云朵》是部描写故乡的风土人情，抒发作者眷恋家乡的散文作品集。它贵在真诚，真实，讲述的是家乡小人物的故事。那些市井百姓间的家长里短，逸事趣闻，都被作者巧妙取舍，娓娓道来，构成一幅幅生动有趣的水墨素描，真实地记录和保存了斯时斯地斯人的喜怒哀乐。
俄国文学批评家和美学理论奠基人别林斯基 (1811—1848) 在《文学的幻想》中强调“文学应真 实地反映社会现实”，并在《熟悉的陌生人》中提出“熟悉的陌生人”理论。别林斯基认为典型形象 既是“熟悉的”，又是“陌生的。”主张作品中的典型形象的重要性和独特性。
在《故乡的云朵》中，诸如子六叔、贺政同志、亲娘、银老师、打字店小杨、面店老板，这些都是社会底层的平凡人士，作者都有专门篇幅讲述。他们善良、正直、敬业、真诚、敢担当、肯作为， 无不彰显出优秀的中华传统道德。虽然生活有诸多不如意，但是他们毫不犹疑地出手帮衬他人，为冻馁者抱薪取火，释放人世间的温暖，为他人的艰难生活涂抹一道亮色。
作者以很多篇幅写作这些“让他不能忘记，始终铭记在心”的人或事，反映了彼时故乡民众生活 生存的真实状况，和邻里间互帮互助的生动场景，让人由衷地信服，这些用文字表述的篇什内容真实可信。
在作者笔下，国家即故乡，故乡即国家，尽管他后来在国内外辗转腾挪，有过高光时刻，也曾低 谷徘徊，但“对于故乡我有割舍不了的无限眷念……故乡的水清冽微甜，故乡的空气中伴和有辣椒的呛味…… ”①
作者深情地讲述，那方自己出生的胞衣地，有多么令他思念神往。“我走近丹桂街，内心忐忑…… ”②
他到三合街，回忆起“昔时的三合街，是在旧城的边缘，街外不远处，即是阡陌的农田 …… ”③ 他去寻觅，当年一起去上小学的街邻同学，追忆彼时的追逐嬉戏，万千童真。
而坳街，承载了他更多的记忆。他写街邻间的真诚相助，讲述善“港白话”( 讲故事 ) 的人，对 古代戏文情节的生动表演，讲另类人之间的隔膜和猜忌算计，还有升斗小民智慧的隐蔽抵抗，不乏为当时社会状况的真实再现。
作者的童年、少年及至青涩期，因为种种原因，没有下放农村，也不能有类似劳动锻炼经历以及招工招干，成了整日无事可做的待业青年，空有充沛精力却无处释放施展，终日苦闷闲在家中，或去 帮母亲挑河砂拉板车，或与同样也待业的街邻青年们结伴闲逛，这时的苦闷让他难以排解。在《怀念 故乡的玩伴》一文中，他如实道出了当时的思想和期待，以及夹杂其中的无奈和彷徨。他列举出正生 同学、街邻佐海、子煌、春光、辰艳、吉宝们当时同样的失落和心酸，直至多年后再相逢，庆幸终能“守得云开雾散见阳光”的喜悦。④
作者是敏感的，也是重情谊的，童真时期有许多堪为幸福的片段被写进文集中。《双井铺的美好时光》记载了许多难舍难忘的记忆，让他娓娓道来。⑤
还有《亲娘》一篇，作者写得很动情，文中的亲娘是位贤惠的母亲，因连生几个女孩，不被重男轻女的丈夫待见，无奈之下，到庵堂求告，那老尼姑先是怕事避而不见，怎奈亲娘久候耐心，便语带 颤音地说……⑥ 结果，仍生了女孩，让亲娘产后嚎啕悲戚。但她很慈爱，仍如往常“好似老母鸡似的展翅护翼几只幼雏”。
作者的笔触多写社会底层的人们，这些人不被聚光灯关注，也无粉丝追捧，他们恪尽职守，甘愿 在自己平凡的生命中绽放光芒。《银老师》是一位邻县的女老师，自师范毕业后，一直兢兢业业在故乡的小学中甘当园丁，培育了一批批故乡的才俊，年届九十，还开办幼儿园教学。作者认为，这种情 怀，值得宣传，宛如路边的小草野花，虽不如玫瑰、牡丹艳丽馨香，但有别样沁人的芬芳。
同样，作者以饱满的情感写的《贺政同志》，细节丰富地勾勒了这位县城干部“是我工作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上级”。⑦
他写贺政对自己的信任宽容，提携培养，惋惜他能力出众，但不合群孤寂，关键时刻敢作为，善担当，施展智慧完成肩上的重任，语句朴实，情节可信。
在《子六叔老了》一文中，作者详细讲述了自己从初识，再识，到契交这位可信任的忘年之交的 过往。所以，一直惦记着子六叔，几十年后回到家乡，他找到子六叔家中，见到当年豪爽侠义，强壮健硕的子六叔，如今年已耄耋，全不似印象中记忆保留的模样，喟叹岁月是把刀、刻蚀似水流逝的年华。
难能可贵的是，作者善于捕捉人物中最可贵的闪光点，展现日常琐碎中的诗意，形成水墨画般的审美意境。
我认为，这些都源于作者本人就来自社会底层，自小就在升斗小民中长大，自然熟悉和懂得个中的酸甜苦辣，能够用笔倾诉对书中人物的一往情深和真切的回忆。
( 三 )
台湾作家张大春在写的散文集《文章自在》中说，叙事散文，未必一定要吻合现代意义所指称的 小说，就是说事而已。《故乡的云朵》在说事方面有着鲜明的特色，即：文章信手拈来，却是吉人辞 寡；文字简要明朗，却句短意白；开口便是，却语言美好。这些写作技巧的娴熟运用，无不跟德福先生在媒体的历练有关。
作者将新闻通讯的写作特点巧妙地用于散文写作之中，构建了贴近生活本真又有艺术张力的文字 世界，看似是不经意间信手拈来般的自由灵活的叙事结构，显示出他摸索使用不同角度和笔法的娴熟技巧。
书中的描写细腻，谋篇不拘一格，形象鲜活，举手投足间，音容笑貌都活灵活现，让读者如在现 场亲眼目睹一样。比如《亲娘》中，作者写他在亲娘家中擅闹，首次试吸烈性旱烟，被呛了的醉烟场 景。“我接过，就模仿亲爷平日里吸烟的架势，开始往烟锅装烟……刮燃火柴点上，对着烟锅，然后 赶紧将嘴凑近烟嘴，猛吸一口，烟从烟杆中顺势吸进口腔，我猝不及防，没来得及往外吐，竟一下子 吸进肚腹，感觉肺部被猛呛了，喉咙难受极了，剧烈咳嗽起来，咳得我弯下了腰、弓着背、蹲在地上…… ”⑧此段描写细腻真实，写活了稚儿天真，憨厚顽皮可爱模样。
作者的描写，情节生动，《黄丝绒》中有段品尝“香麦子”( 如今的燕麦 ) 的讲述，说的是情窦 初开的情节“……G姓慷慨好客，大方地给予，引来了更多人的索要，眼见着碗中份额减少，她有点 着急，赶忙护碗从人圈中快步疾走，气喘喘地到我上班的地方，只剩这么一点了，你快尝尝是那口味吗 ?”她脸淌着汗柔声说。⑨
《九班》是一篇记述小学同学趣事的文章，有位王姓同学趁老师不在，调皮地带了一拨同学午休 时逃出教室，在校外一口池塘中戏水玩耍，老师知道后，挨家去找了家长，在塘坎上齐刷刷站了一众 大人，望着在水塘半浮半沉的木桶中嬉戏忘情的小屁孩们。这时，有人随便回望了一下，忍不住大叫 “老师和家长都来了，何解 ( 怎么 ) 得了哦…… ”⑩
这部书收录了作者近几年陆续撰写并发表在刊物和公众号上的 66 篇散文，虽说各自成章，互不 隶属，但在结集成书的整体上看是有踪可寻的。它始终贯通着一条线索，就是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敬畏，文章中提及的小人物们，无一不对面前的生活充满信心，尽管有诸多不如愿，不爽朗之处，但都向往着美好，不抱怨，不戾气，坚定地踏步在奋斗路上。
《我所认识的罗建云》作者用笔墨写了来自家乡的这位贫寒农家弟子，在商海中拼搏，诚信经 营，埋头向前，始终坚守情怀，认真服务客户的事迹，让人信服“付出就有回报，真诚赢得信任，企 业由小变大，由弱变强”的人生感悟。
而《中国的米勒大师》《李自健印象》《朱汉民院长》这几位蜚声世界，早已不是“小人物”， 作者不是空洞地说教，也不生硬地吹捧，而是善于用细节来衬托表现其不平常，不简单的大师般举 止。“临行时，有个细节十分令人感动。我挎上双肩包，那是我一路返湘的行囊，你在我身后，发现 有点重，赶紧上前，用双手将包托起，帮我减轻负荷。我忙说不用不用，但你坚持，双手托包走了好 远好远 …… ”⑪这番描述，侧面反映李自健这位世界著名油画家的随和亲民，显示其超凡的高情商， 也是作者善于捕捉发现细节的有力佐证。
这本书中还有几篇讲述青春、爱情的文章，作者笔墨谨慎，描写比较隐晦。“进入青春期后，爱 神不可阻挡地来敲门了……”《爱意随风起》那是一位健硕美丽的少女、我俩去河畔漫步，细语缓 声，憧憬向往今后美好幸福的日子，几乎无话不谈，兴致盎然。“河水在身边汩汩流淌，身后的油菜 花香阵阵飘来，拌和着周遭郁郁青草的草香，在弥漫扩散，我俩挨着并不亲昵……”《爱意随风起》 何以如此，盖因当时的社会道德思想禁锢，热恋中男女不敢跨越雷池半步，彼此都只能是柏拉图式的 “精神恋爱”，在如今开放世界，爱情短平快时代，未免显得匪夷所思，十分费解，但溯及彼时，确 是真实描述，个人的工作或前程，不能因满足一时快乐或短暂肉欲而毁弃葬送，无奈只有压抑摁住强 烈的冲动，让理智战胜自己。
( 四 )
在如今人人皆写作的年代，面对绚烂多彩的生活和变化快速的科技，如何刻画表现记录时代痕 迹，是写作者必须面对的挑战。
前苏联革命文学家高尔基在《论文学》中认为“文学即人学”。因此，他主张，必须认真地观察生活、研究社会，从生动丰富的生活现象中，概括社会的本质，并把它们表现在具体的艺术形象中， 尽管限于散文的篇幅不宜太长，不便刻画复杂性格产生、形成的全方位多角度的表现等诸多技巧，但 在作者的《故乡的云朵》中却有见端倪。比如《平措故事》中，作者生动讲述一位在青藏高原为游客 服务的藏族导游，这位名叫冰玛平措的年轻人阅历丰富，见识广阔，他很活泼不木讷，擅交流肯担 责，热爱藏族家乡也爱中华大地，每天事无巨细地为初来乍到的游客们服务，他豪爽侠气但不骄奢纵 逸， “我们青藏高原缺氧，但不缺信仰”，此言铿锵，掷地有声 …… 。⑫作者对他的刻画表现在日常 的赠送生日蛋糕，举办生日庆贺，还有不惜花大价钱为母亲购买纪念玉镯等诸多细节都被作者认真地 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，洋洋洒洒不惜笔墨描写这位高原的朋友，不为猎奇，只是真实表达、从这一侧面，也证实了作者的厚道和不势利。
而对自己曾经工作过的单位，作者没有忘记背弃，着重写了这家名为“湘运”企业的几位领导。 比如《邵阳电大王校长》（曾任湘运邵阳公司党委书记）、《湘运邵阳李主席》《团委书记刘利民》，他写的这三位，都曾是他间接或直接的上司，当年不计功利，仗义执言，支持帮助他的点点滴滴，让他铭记难忘，若干年后，他写此类文章，笔下含情，娓娓表达，由衷感谢领导们这份知遇之恩。
在《好邻居伍跃时》《尔康的家宴》《聆听张红学》《你爱的人，都记得你》《傅治同教授》 《含悲悼胡翁》等篇什中，作者讲述了故乡一大拨优秀人物的成功奋斗故事，这些人或坎坷或艰辛， 但心有目标坚定坚毅，始终如一奔走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，取得了常人不可企及的成功，这些人物成 为故乡人津津乐道的追随榜样，揭示了一个道理，就是作者在文章中一再提及的不懈奋斗，咬牙坚持 的精神格局。
我国著名文学理论家钱谷融先生在其著作《文学中的人物》中提出，文学中的人物，应该是多维 度的、复杂的“圆形人物”，而不是单一性格的“扁平人物”，上文提及的这些人人艳羡者，也皆是“宝剑锋从磨砺出，梅花香自苦寒来”。他们能有光鲜的今天，可曾想到，昔时的他们，也曾苦恼、 饥饿、彷徨、憋屈、沮丧，甚至郁闷绝望过。读者们尽可仔细阅读以上篇什中有关描写或讲述，找寻其轨迹、从而领悟指导自己的人生。
( 五 )
《故乡的云朵》，是作者退休后撰写的第二本正式出版的书。他坦然，自己愿遗余力，将此归集入《故乡三部曲》中 ( 其他两部为《故乡的明月》《故乡的炊烟》)。据我了解，作者不是妄言，而会成为事实。
因为，他有先天优势。
首先，是他的职业特点使然。作者曾是一名新闻记者，曾经在市级、省级、国家级媒体辗转历练。职业性地交游广泛、见识丰富、信息来源宽阔，静夜抿思，有海量线索涌注，材料取舍十分容易。
再次，长期从事采访编辑，使他能够从容地整合资料、组织文字、谋篇布局，琢磨修改，还加上他作风正派，不党、不私、不盲、不卖，善于分析思考，文章格局积极向上，自然受到读者喜欢和追捧。
最后，在几十年漫长的笔耕中，作者能以认真的态度、观察社会，记录生活，写真实，无虚妄， 练就了行文快速，遗词准确，评价公允，读者信服的功力。
阅读中，我们发现他的同类或类似文章中，开头都有特色，没有疾言厉语，不作耸人之谈，也无故弄玄虚，而是平静平和地说，娓娓从容地道，宛如邻家阿哥阿姐说话，让人乐意接受，产生兴趣， 每篇文章开头都不一样，不会让读者产生腻烦抗拒。而结尾，也不冗余，没有赘语，读后有余音缭绕，耐人寻味的感觉。
语言风格也显得独特，文章遣词造句十分讲究、个别字词用得精到准确，展现了作者驾驭文字的非凡功力，本书多篇文章段落中有许多金句、警句频现。
本书展现魅力之处还在于，众多篇什中有许多诗化的段落或文字，比如，《坳街忆旧》中对港白 话 ( 讲故事 ) 长者的描述“……长者十分投入，一举手，一投足，恰到好处，那腔、那调、那做派， 陶陶然也，他自己融入了戏中彼时情境，而我们，昂着头注视着他，也像极了（一）群趴在戏台边缘 近距离观戏的顽童，他很艺术地将我们带进了金戈铁马两军厮杀的彼时，他扮厉鬼嘶吼，低沉的讲述 或尖声细语的女腔，集男身、女身、正义、邪恶于一身，独自揽尽了戏中的众多角色，让我们整晚精 神亢奋……如果时光停滞，长者应该是极富魅力的表演明星，而他讲述的情节，绝对是中华传统文化 的上乘…… ”®读来让人朗朗上口，颇有余韵回味。
（六）
概言之，《故乡的云朵》是一部充满正能量，能催人精神振奋，努力向前的好书。作者倾诉对故乡的无限热爱和对家乡父老乡亲无比眷念的情怀，让读者深受感染。正是德福先生长于记录，敏于共 情，精于表达，以自然存在和本然状态，尽情释放着文学的魅力，才造就了《故乡的云朵》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。
参考文献：
徐德福 . 故乡的云朵【M】. 宜昌：三峡电子音像出版社，2025
